第6章:必然与可能:什么会是一定如此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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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不仅经常声称某事如此,而且还说它一定如此。我们说:“一定会下雨”,“不可能不下雨”,“必然地,会下雨”。我们也有很多不同方式说,可能是,尽管有时实际并非如此。我们说:“明天可能会下雨”,“明天下雨是可能的”,“明天下雨不是不可能的”。若 是任一语句,逻辑学家通常将论断“ 一定为真” 记作 ,将论断“ 可能为真”记作 。
和 称作模态算子(modal operators),因为它们表达了事情为真或为假(必然地,可能地)的模式。这两个算子其实是相互联系的。说某事一定如此,就是说它不可能不如此。即, 和 有相同的意思。类似的,说某事可能如此,就是说它不必然为假。即, 和 有相同的意思。另外,我们可以将不可能 为真这一事实,无差别地表达为 (并非 是可能的),或者表达为 ( 必然为假)。
与我们至今见过的其他算子不同, 和 不是真值函数。我们在第2章看到,当你知道 的真值,你就可以算出 的真值。类似的,当你知道 和 的真值,你就能算出 和 的真值。但你不能仅由知道 的真值就推断出 的真值。比如,令 为语句“我会在明天上午7点前起床”。 实际上为假。但它当然可以为真:我可以定好闹钟早点起床。因此, 为真。作为对比,令 为语句“我会从床上跳起并且悬浮在离地2米的空中”,同 一样, 也为假。但与 不同,它甚至不可能为真。那将违反万有引力定理。因此, 为假。所以,语句 的真值,并不决定 的真值: 和 都为假,但 为真而 为假。同样,的真值也不决定 的真值。现在令 为语句“我会在明天上午8点前起床”。这事实上是真的,但并不必然为真。我可以赖在床上不起来。现在令 为“如果我明早从床上跳起,我就会发生移动”。这句话也为真,但不可能为假。它必然为真。因此, 和 都为真,但一个必然为真,另一个不是。
因此,模态算子是一类与我们见过的完全不同的算子。它们也是非常重要且常常令人困惑的算子。为了表明这一点,这有一个宿命论论证,它由古希腊两大哲学家中的另一位,亚里士多德提出。
宿命论是这样一种观点,任何发生的事情都必定会发生,它不可能避免。当一个事故出现,或一个人死了,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发生。宿命论是一种对某些人很有吸引力的观点。当事情出现差错时,人们便可以从中获得些许安慰:事情不可能是其他样子的。但是,宿命论蕴含我无力改变什么会发生,而这显然是假的。如果我今天遇上车祸,我完全可以通过选择不同路线来避免它。 那么,亚里士多德是如何论证的呢?它是这样进行的。(暂时先忽略粗体部分,我们等会儿再讨论它。)
为了举例说明,考虑任何你喜欢的论断,比如,你明天会遇上车祸。现在,我们也许不知道它是否为真。但我们知道,我明天要么遇上车祸,要么不会。假设第一种情况为真,那么,事实上我会遇上车祸。**如果说我会遇上车祸是真的,那么我遇上车祸就不能不是如此。**即,我遇上车祸是必定如此的。另一方面,假设我事实上明天不会遇上车祸,那么,说我不会遇上车祸就为真。如果是这样,我不会遇上车祸就不可能不如此。即,我不会遇上车祸是必定如此的。不管这两种情况哪一个确实发生,它一定发生。这就是宿命论。
关于这个论证有什么可说的呢?为了回答这个问题,让我们看一下对模态算子的一种标准的现代理解。我们假设每个情形,,都由一组可能性所装饰,即相对于 可能的那些情形——为了确定起见,让我们假设是不违反物理定律的情形。这样,如果 是我现在所处(在澳大利亚)的情形,我一周内在伦敦就是一个可能的情形;而我一周内在半人马座阿尔法星(超过4光年之遥)就不是一个可能的情形。沿用17世纪哲学家和逻辑学家莱布尼茨的用法,逻辑学家常把这些可能的情形形象地称为可能世界(possible world)。现在,说 ( 是可能的)在 中为真,就是说 在至少一个与 关联的可能世界中实际为真。说 ( 是必然的)在 中为真,就是说 在所有与 关联的可能世界中都为真。这就是为什么 和 不是真值函数。因为 和 可能在 中有相同的真值,比方说 ,但可能在与 关联的世界中有不同真值。比如, 在其中一个为真(比方说 ),而 在其中一个也不真,如图:
这种解释给了我们一种对含模态算子的推断进行分析的方法。比如,考虑推断:
它是无效的。要知道为什么,假设与 关联的情形是 和 ,且真值指派如下:
在 为 ,因此, 在 中为真。类似的, 在 为 ,因此, 在 中为真。但没有一个关联世界中 为真,因此 在 中不为真。
相比之下,下面的推断是有效的:
因为如果前提在某个情形 中为真,那么 和 在所有与 关联的世界中都为真。这样 在所有这些世界中也为真,即 在 中为真。
在回到这与亚里士多德的论证有何关联这个问题之前,我们需要简要谈一下另一个我们还没见过的逻辑算子。让我们把“如果 那么 ”记作 。这种形式的语句称为条件句(conditionals),我们在下一章会专门讨论。目前我们只需要知道,条件句涉及的主要推断如下:
(比如,“如果她定期健身,她就会身材好。她确实定期健身;因此,她身材好。”现代逻辑学家通常用中世纪逻辑学家标记它的名称 modus ponens,来称呼这种推断。它的字面意思是“假设的方法”。(别问我为什么。)
现在,对于亚里士多德的论证,我们需要稍微考虑一下这种形式的条件句:
如果 ,那么不可能不是 。
这样的句子实际上是有歧义的。一个意思是,如果 实际上为真,那么 必然为真。即,如果 在我们谈论的情形 中为真,那么 在所有与 关联的情形中都为真。我们可以把它记作 。在说下面这样的话时,我们就是在这个意思上使用该语句:“你无法改变过去。如果某事在过去为真,它现在就不可能不为真。你没有办法让它变成其他样子:它是不可改变的。”
形如“如果 ,那么不可能不是 ”的条件句的第二个意思完全不同。我们经常用这种形式的文字来表达 可以由 推出这一事实。在说下面这样的话时,我们就是在这个意思上使用该语句:“如果弗雷德打算离婚,那么他不可能不是结了婚的。”我们不是在说,如果弗雷德打算离婚,那么他结了婚这件事是不可改变的。我们是在说,除非你结了婚,否则你不可能离婚。没有一个可能情形使得一个成立而另一个不成立。也就是说,在任何可能的情形中,只要一个为真,另一个也要为真。即, 为真。
现在, 和 意指完全不同的东西。而且第一个无疑不能从第二个推出。仅 在每个与 关联的情形都为真这一事实,并不意味着 在 中为真。 可以在 中为真,而 不为真: 和 在某些关联世界中可以都不为真。或者,给一个具体的反例吧:如果约翰正在离婚,那么他是结了婚的,这是必然真的。但,如果约翰正在离婚,那么他是必然(不可改变地)结了婚的,这无疑不为真。
最后回到亚里士多德的论证。考虑我前面加粗的句子:“如果说我会遇上车祸是真的,那么我遇上车祸就不能不是如此”。这恰好是我们刚讨论过的形式。所以它是有歧义的。而且,这个论证利用了这种歧义。如果 是语句“说我会遇上车祸是真的”, 是语句“我会遇上车祸”,那么粗体的条件句在下面的意义上为真:
必然地,如果说某事为真,那么它的确如此。但需要确立的是:
毕竟,该论证的下一步正好是根据分离规则(modus ponens) 由 得到 。但我们已经看到, 根本不能由 推出。因此,亚里士多德的论证是无效的。另外,同样的问题出现在该论证的第二部分,它使用了条件句“如果说我不会遇上车祸为真,那么我不遇上车祸就不可能不如此”。
这似乎是对亚里士多德论证的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。但有一个与之密切相关的论证却无法这么轻易得到回答。确乎为真的是,如果某个关于过去的陈述为真,那么它现在必然为真。不可能在现在使得其为假。黑斯廷斯之战发生在 1066 年,现在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发生在 1067 年。因此,如果 是一个关于过去的陈述,那么 。
现在考虑某个关于未来的陈述。比方说还是这个论断:我会在明天遇上车祸。假设它为真。那么如果有人在 100 年前说了这句话,他们说的就是真的。即使实际上没人说过这句话,只要有人真的说过,他们说的就是真的。这样,我会在明天遇上车祸就在 100 年前为真。这一陈述()当然是关于过去的陈述,因而,既然它为真,它必然为真()。因此,我明天遇上车祸就一定必然为真。但这只是一个例子,同样的论证可以应用于任何事。这样,任何发生之事,必然发生。这个宿命论论证并没有犯和我前面给出的第一个论证相同的谬误(即,使用同样的无效论证)。所以,宿命论终究是真的吗?
本章要点
每个情形都有一集与之关联的可能情形。
在某个情形 中为真,若 在每个与 关联的情形中为真。
在某个情形 中为真,若 在某个与 关联的情形中为真。
译者注:更好的办法其实是不出门。
译者注:参见尾注 3。